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吊车
我小时候可以看到一些真实但说出来没人会信的事。
有一次,是夏至之后真真的夏天——我喜欢早上的夏天,但不同的地方早上的夏天不一样,那里早上的夏天是我所念的喜欢,光线像林子里一样,模糊阴郁,以及灰蒙蒙,没有太阳、会有些像喝了凉面汤的风。
那样一个早上我去上学,边走路边发呆。上学这事是很正点又很急的,而且我成绩很好,走路这事是踩云朵一样的,于是我一面像火箭兴奋者要向着知识的宇宙发射,一面像一个无所事事、游手好闲、大把时间用来吃瓜摸鱼的街上小孩做梦地走路。
这时,快到校门了,远远看到校舍后面立了个大吊车,比楼还高,我觉得它是在天上吊着的。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这吊车是干什么的,它竟然动起来了,就像一直在等我,我一来,表演就开始了。“啊——”我响彻云霄地叫了起来,它把校舍、像八爪鱼吸小鱼抓起来了!我叫,因为不可思议,我叫,因为它好美。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吊车,所有的吊车都有手吗?它的手格外坚韧柔美,透明的映出蓝天,我想仔细看,能不能看到天上的东西,可它在我眼前晃得太厉害,我看不清,就像永远数不清芭蕾舞演员转了多少圈。接着,它第三次发力吸起校舍的时候,一楼的同学被、被甩出来了!从床到宿舍屋顶、从下层的宿舍屋顶到上层的宿舍地板,从上层的宿舍地板到上上层的宿舍地板,如此大同打通、冲破楼顶,会死的吧?会死的啊!或是、即使是从床到宿舍窗户,也会满身玻璃碴子。可没有看见血滴在飘,好像是一堆娃娃在玩充气城堡,都在做同一个纯洁无比、浪漫晚霞和魔法城堡的梦,红色、白色、黑色、黄色、五颜六色的小点。
然后结束了。可能是我刚刚不小心撞进大吊车的梦里了。
绝对安静瞬间
屋子主人的左脚小拇指长了六指,这个屋子很小,但层高能俯视市中心,还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,所以他要价很高。
终于有租客搬了进来。他早九点出门,晚九点回家,有时早一点有时晚一点,就像人有时高兴有时沮丧。这个周五他路过了一家名字奇怪的店,在那里听遍了他知道的不知道的各式各样的音乐,最后播到一首像很深的湖泊的曲子的时候忽然离开了,就像他进来时一样。
回到他的出租屋,推开门,发现出门前铺好的被子卷成一团,枕头压在上面,桌子上是吃剩的晚餐、盖子没拧紧的绿葡萄汁饮料,地毯上丢着几个充电器、空水瓶、纸巾,莫名其妙,这些都是他的,它们曾经在那里,但现在不该在那里。他丝毫不觉得惊讶,也没有怀疑有人来过。他把门关上,靠在门上,像被从天花板垂下来的看不见的细线拎着,又被长在地板里的钉子钉住。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某处,没有进入发呆的状态,反而无比清醒,脑子开始飞速运转,转出了一句话:“哦,是这样啊。”
从落地窗开始,外面的灯熄灭了,黑暗照进来,墙皮被一寸寸腐蚀,家具慢慢化掉,屋子变成了一片幽深的湖泊。第二天到了,他发现自己的右脚小拇指长了六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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